我的天才女友 第三季《渣男之辩 女权无关》

多年前在意大利有人问我是不是女权主义，当时我支吾无言，没有定论。现在再回答这个问题，我还是不置可否，感觉很多人大概只是主张男女平权，但男权社会由来已久，太多舆论和想法都约定俗成，站在男女平权的角度重新建构困难重重，才出现了“打拳”者略显偏激的捍卫女性权利的言行。

《我的天才女友》无疑是在女性视角下讲述这个与生命齐长的故事，月经初潮的惊慌恐惧、被青春期男生当做性渴望的投射对象、孕期十月的身心折耗与漫长等待、在家务与育儿的繁重内耗中被迫停掉事业，同时淡墨的还有生命力与创造力，还有无处不在的家暴、强暴与对女性屈服附属状态的默许...

女性视角也不一定等同于女权视角，性别不同必然造成客观处境的差异，男女都有自己需要完成的功课，女生作为有“繁衍属性”的个体，天然任务就多于男性。而这些本身就值得得到足够的理解与尊重，需要被好好对待，而不是被视作理所应当。我觉得这是生而为人，接受过多年教育的大家，在心智成熟之后会自然形成的价值理念，这些不同与不易那么直接又明显，哪里有那么难以被看到和被体谅，何必大动干戈举起男权女权的旗帜针锋相对。然而还是有很多男生拉垮，理由无非有2种：意愿或能力。一是作为传统价值观念的受益者，不愿意承担本体责任；二是男权社会下的耳濡目染，失去了辨别本真的能力，或生活在旧桎梏的保护下，没有长成独立承担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的个体，需要母亲妻子等女性角色的“呵护”下。女性的成长故事里，一定有这些“拉垮”的男性。

Lila很特别，她身上毁灭性的力量很有魅力，但是我看到更多的是拧巴。她可以拒绝Marcello的求婚，她看不上索拉拉家族涉黑、放高利贷、阶级对立、凌辱女生，她说自己不会被强权和金钱收买。但是Stefano吸引她的难道不是这些么？她看上去也很想要中古风的高雅居所、浓妆艳抹的昂贵打扮，这是出身于木匠之家的庶民对金钱的自然渴望；她也想要Nino这样满腹学识风度翩翩的知识分子阶层的喜欢和肯定，这是一个被迫终止学业的天才少年自我成长遗憾的弥补，是对知识与阶层跨越的渴求；她同样可以接受Enzo细水长流的爱，给她没有过的安全感和不离不弃的陪伴。这种稳定长情、没有索取、不会担心失去的爱和陪伴，是爸爸、哥哥、前夫和情人都没有给过的。

Lila有随时毁灭一切的勇气，但是毁灭之后面临的依然是妥协与不得已的重构。毁灭Marcello的求婚与尊严，与Stefano结婚，被迫与索拉拉合作，被家暴被凌辱换来偶尔自由；毁灭与Stefano的婚姻，与Nino共处，被放弃被索拉拉找到被带回到Stefano身边，直到Stefano出轨；毁灭婚姻带来的物质便利，和Enzo离开老城区，等待她的是香肠厂的遭遇、是积劳成疾的干瘪。我爱她的毁灭、爱她凌厉的眼神、不顾后果的争吵、和无关媚俗的强硬。但是她有和其他人相同的渴望，想要衣食无忧的生活、别人的认可和平等的爱情。聪明的人往往想要的更多，她们不满足一隅天地的快乐，看到更多，思考更多，想要得到更多。但是悖论在于，得到更多需要的是懂得世界运行规则，在社会需求和自我需求之间找到契合点，顺势而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但这需要某种程度上和社会“同流合污”，利用社会规则，哪怕成为“以前所讨厌的人”。就像Lira第三季中选择接收Michele的邀请帮他管理信息中心，她做出这一选择就是因为她看清了老城区的运行体系，了解自己的需求和能力，知道索拉拉家族前世今生的基础之上，希望能为我所用的一种尝试。从Elena的反映也可以看到，Elena觉得这是她和Lila以前所不齿的，她以为这是她们看到老城区污秽之后会默默遵守的“清高法则”，但是光看到是没有用的，这个世界的改变，几个人的看到，蚍蜉撼树。在没有撼动之前，恐怕自己早已遍体鳞伤，就像几次出走之后将双手浸泡在香肠水中的Lila，如何活下去，才是大多数个体能做的事情。

再说说lenù，大概每一个小镇做题家都可以在len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逃离家乡，是逃离衰败落后、愚昧传统的故土，是奔向华灯初上、繁华夺目的都市，更是摒弃旧日自己，实现阶级跨越的唯一途径。选择Pietro，就是她对老城区的告别，出身望族、高校教授，她拿到了走入上层社会的钥匙。这些，她得到了。她爱Pietro的光环，但不爱Pietro这个人。婚后的无趣乏味、责任推诿和漠不关心让lenù感到生命的苍白乏力，她想要和意气风发、满腹经纶、肯定女性智慧与能力的白月光Nino在一起，多么合理。当部分欲望被满足后，其他未尽诉求会凸显出来。当得到体面的家庭、事业的扶持，成为Airota家族一员的时候，lenù发现自己仍然渴望炙热的爱情，渴望自我的被肯定，渴望热烈地活着。所以她答应和Pietro结婚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另一部分自我需求吗？还是满足社会需求和部分自我诉求的同时，其他需求被弱化了？如果在第一次小说发布会上Nino向她告白，她会放弃Pietro吗？因为Nino和Pietro身上有lenù不同的需求，我不知道这两类需求是否有孰轻孰重之分，但lenù若在婚前面对两人追求选择Nino，我会认为年轻的lenù在追求爱情。但是婚后与Nino逃去法国，我更想理解为已经体会过普罗大众认为最为美满的婚姻，感受过所谓阶级跨越落在婚姻实处和老城区的家长里短没有实质差别之后，lenù想有更加鲜活的人生体验，为自己而活。说白了就是“我得到了，没什么意思，我不想要了。”这和“我没得到，我看着不错，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但是我选择放弃，我选择和Nino的爱情。”是两个维度的事情。但是剧情的设置我觉得更为合理，撞上去才甘心放弃，才发现自己之前渴望的是虚无还是真实需要。不去撞就走开也很困难。不去和Nino在一起就直接放弃对Nino的爱，和不去和Pietro在一起就直接放弃与名门望族联姻得到的便利与好处一样困难。lenù和Lila和所有人都一样，渴望金钱名望，渴望爱与被爱，渴望被肯定，渴望鲜活的生命。

认识自己，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不仅要靠想，还要靠撞。没有那么多渣男渣女，只是一个个在寻找自己的人类而已。